第一章 古怪的客人

如果不是今天发生的这一件事,骆一前想他这辈子都不会相信神鬼之说。

今天上午公司突然指派他去拜访一位客户,同时将对方的微信号发给了他。他在搜索栏输入对方的微信号之后,显示出来的竟是一个用最近怪谈网络上流行的“伪人”当头像的账号,那张如同硅胶面具般的白脸上,仅有的是三个空洞的小孔,分布在两眼和嘴巴的位置。对方并没有设置个性签名,使得整个账号给人一种诡异而虚无的印象。

对方很快就通过了好友申请,并迅速地发了一条地址过来:

宣武区南和街道114号3单元404

骆一前从没听过这座城市还有“南和街道”这么个地方,于是便询问对方能不能把定位发过来,但对方却没有再回复了。

“真是奇怪的人,这公司净给我找麻烦事。”骆一前腹诽道,“算了,到了宣武区再问问别人怎么走吧,毕竟那是全市最小的区,找起来应该不麻烦。”

中午十二点十四分,骆一前在宣武区的一个站下了地铁,站台的空调开得有点低,他边打冷战边往出口走。

好不容易出站了,但那股阴冷劲却没有消减,他抬头看向太阳,突然发现那明亮刺目的球体突然暗了下来。这本来可以归咎于光刺激导致的暂时性失明,但可怕之处在于:太阳并不是突然黑下来的,而是像一个金色的眼珠那样眨了眨眼。

骆一前傻眼了,这是什么灵异事件?假如这是幻觉,那么太阳长达三秒钟的眨眼未免太过真实,或许是他疯了?但清晰的神智告诉骆一前:这个世界出了毛病,他看到了不该被看到的东西。

他喘着粗气,躲进太阳照不到的街道遮阳棚下,那是一家咖啡厅的设施。他急匆匆的步履和慌张的神色惹得在遮阳棚下享受休闲时光的客人们纷纷感到不满,其中的一些发出了轻蔑的哼声,骆一前确认自己已无法被一丝太阳光照到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西服内衬已被汗水濡湿了,本来今天要去见一个客户,没想到会遇见这么晦气的事...难道这是不祥之兆?祖母在他小时候便对他说了许多关于鬼神的传说,之前全当乐子,没想到今天却被自己碰上,难不成这预示着客户是个精神病,又或者说自己会被楼顶忽然掉下的花盆砸成植物人?

他猛地想起客户那诡异的微信头像,如同一张人皮,同时又神经质地看了看上方,那儿的窗户全是落地窗,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掉落的可能。

“或许客户真是个精神病吧”,他想。但与失去工作的恐惧相比,骆还是重新打起精神,甩出自己的不安和疑虑...其实这种保险公司的工作不要也罢,令他放不下的是公司里的某人。

“先生,您需要点什么吗?”咖啡厅长相可人的女招待穿着花格子围裙,态度谄媚地走过来询问。她那张敷了粉的圆脸,以及身上轻微的香水味使她看上去就像一团撒了白糖的面粉。

“呃...不好意思,我只是进来乘凉。”骆一前尴尬地挠了挠头,同时又四处张望,害怕自己的窘态被人看见。

女招待瞬间懂得此人身上榨不出一滴油水,于是便找借口逐客:“先生,要乘凉的话请另找地方哦,我们这里的工作会比较忙,也许不太方便呢。”

“好的,打扰您。”骆一前是个识趣的人,他明白假如还不走,下个来找自己谈话的也许就是店里那位身材魁梧的男店员了,他那蟹钳般的双臂此刻正抱在胸前,肌肉像绞索那样扭曲着。于是他重新走到太阳底下,光打在他身上带着一种姜片的辛辣。

骆一前自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这座城市,至今已有两年了,迷茫是他最大的感受。即便在找到了工作之后,他也很难说自己的人生到底为了什么而活,每一种人生都能在他过往对于世界的认知中找到,但就是没有一个他喜欢的、同时也能用自己的努力达到的。他望着四周鳞次栉比的大厦,上面依旧反射着太阳那仿佛伪装过的形象,与平常并无相异,他的恐惧稍微消退一些了。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假如刚才的事并非幻觉,那么目前能够照到阳光的地区约有五十亿人口,在那三秒里看太阳的人少说也有好几万,假如这是真的,想必会引起巨大的恐慌,骆一前打算过几个小时再去看看网上的动静。

“哔——嘶啦”一阵调试电波般的刺耳噪音突然在街道中贯穿,他猛地回头,却发现那电波的声音竟来自上方,今天到底是撞邪了?就在这一刻,马路上一辆suv突然拐弯,撞上了反向车道的一辆银色三厢车,尽管suv反应过来之后猛然急刹,但已来不及了,巨大的碰撞声在耳旁爆鸣。

“怎么回事啊!这车怎么突然...”目睹了刚刚那一幕的后方车主纷纷惊叹,他们张大的嘴巴和拉长的脸就像一个个感叹号。

此时相撞的两车都已经成了废铁,往扭曲的驾驶室仅有的一丝缝隙看去,血已经染红了整个空间,里面怕是只剩两坨血肉混合物了。

此时整条道路的交通都瘫痪了,喇叭声和叫骂声不断响起。

“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在作祟?他们难道没...没听到那声音?”骆一前惊得冷汗直流,“可是那声音,明明还在响个不停啊?”他几乎要瘫软在地,于是只能缓缓蹲下,抱头。他像狗那样夸张地喘着气,同时脑子里还在想着该怎么找到那个该死的地址。

视野的边缘突然出现天堂般炫目的白光,骆一前抬起头,一位美丽如仙子的少女身穿纯白色裙袂面无表情地走过,她面若桃花眼神澄亮,摆动的双手纤长得像流动的光带。但突兀的是她那双洁白的手中提着一柄一米多的长刀,刀刃的末端还往下滴着蓝色的液体,像是某种怪物的血。

“你是...”骆一前微微张嘴,他感到自己已经和周围的空间分割开了,对方明显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她没有回应他。整个世界突然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塌方声,那是太阳在响、在破碎

“喂,别睡啦,醒醒。”清脆的女声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传来。

骆一前抬头,发现眼前是亮灯的办公室,格子间的桌面上凌乱地放着文件,就连电脑也还开着。

“你从刚才开始就发出很恐怖的声音哦,做噩梦啦?”女孩继续提问,她的面容虽不如梦中女子那样地绝美,但也算得上端丽。

“这里是...公司?”一大段像是不属于他的记忆慢慢地苏醒过来,女孩的名字叫谢瞳,应该是。

“除了公司还能是哪呀?听人说你昨晚压根就没回家,一直在公司睡到现在,你这么喜欢这?现在已经快到上班时间啦,再不起床张姐就要点名咯。”女孩咯咯地笑着。

“可是...我不是还要去见客户么?”

“什么客户呀,咱们是审计部的,见客户不归我们管。”女孩那双小鹿似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他。

骆一前突然发现自己梦中的大部分记忆是假的,自己不过是刚到这个公司当了两个月实习生,哪来的两年呢?不过人在梦中也常会相信编造出来的记忆,细思也算合理。

只是梦里的情节毕竟骇人,他的头脑如今还残留恐惧带来的阵痛。

“没事,真是多谢你了,我缓缓,喝口水就好。”骆一前努力用冷静的语调回复。

城市还是所在的城市,尽管和梦中不完全一致,但标志性的几座建筑物还是没有变化的。几株绿色的盆栽放置在办公室的角落,似乎是为了给这个枯燥无味的人造空间添上几分生气。

还有五分钟才上班。骆一前再次确定了昨天的工作都已完成,今天的大纲也已拟好了,看来昨晚真是工作到很晚,也许是撑不住就睡过去了吧,他几乎想不起来关于昨晚的记忆。他打开浏览器打算看看今日新闻,热搜栏里排第一的是某邻国基因工程的最新消息,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条有关这起事的报道了,国际上对此的舆论谴责纷至沓来,多国官方也就记者发布会发表过声明,但基因改造的步伐却未停下一天。甚至于近几个月连普通市民都已经频繁地讨论起“基因工程”这四个字,不安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蔓延,甚至于保险公司的订单也因此增长了。

“哎,谢瞳,你有没有听过南和街道这个地方啊?”他想起梦中的这个地名,百无聊赖地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女孩搭腔道,他以前听闻对方住在宣武区。

“你问这个干吗?”女孩转过脸来,表情显得无比震惊,“你从哪知道这个地名的?”

骆一前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便也迟疑地问:“这个地方...怎么了吗?”

谢瞳的表情似乎十分为难,她抿着嘴,在思考着到底该不该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