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江上青X顾淮之

七日之后。

离国。

天牢之内。

四四方方的牢房角落中,蜷缩着一道身影。

他侧靠在墙壁上,长发乱成一团,打结的打结,脏的脏。

身上的衣衫皱巴巴的,覆盖着尘土,甚至看不清衣衫的本来颜色。

忽地,身旁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

“你看你,怎么将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

江上青猛地抬起头,循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

顾淮之半蹲在地,望着他的眼神满是柔情,“上青...你还好吗?”

“淮之!?淮之!!”

江上青红着眼睛,强撑着身子向他靠近。

可他并没有力气。

最终只能趴在地上,朝着顾淮之的方向拼命爬。

“淮之...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淮之...”

他的双手青筋暴起,手背上全是泥土。

顾淮之依旧待在原地,“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啊...”

江上青小声地啜泣着,眼泪在脸上留下了两道十分明显的泪痕,“淮之...淮之...”

顾淮之定定地看着他,“真是的......”

江上青终于爬到了他面前,勉强抬起手,想握住他的手。

可是手却从虚空中穿了过去。

江上青怔住,不敢相信地喃喃道:“淮之...”

顾淮之的身影忽然开始渐渐淡化,最终消失在了他眼前。

江上青崩溃地趴在地上哭喊出声:“淮之!啊!!!”

牢房外,离景和林序秋双双站在那里,皆是神色复杂。

牢头在一旁小声禀告着,“陛下,皇后娘娘,江上青自从进了天牢,便每日都这样...要么是哭喊,要么是一个人在角落里发呆。”

林序秋先开了口,“每日都这样?”

“是...”牢头的语气也有些苦涩,“十几日来,都是这样的。”

林序秋有些不忍地别开目光。

江上青现在的模样,哪里还像当初那个恣意的中书令江大人?

第一次见到江上青,是在好欢楼。

那时的江上青狂妄自大,但是,确确实实是个位高权重的掌权者。

不像现在,落魄又狼狈,就快看不出来人模样了。

再何况,他也曾是顾淮之的爱人。

林序秋很难做到视而不见。

离景瞟了他一眼,转身迈开步子,“走吧。”

林序秋乖乖跟在后面。

两人走出天牢,在门口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离景皱着眉,“阿序,江上青是活该。”

林序秋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但人心都是肉长的,阿景,看到他这副样子,我真的不太痛快。”

离景:“那你是怎么想的?”

林序秋踌躇道:“阿景,按照江上青现在的状态,也活不了多久了...要不就别杀他了,让他自生自灭算了......”

对于林序秋的话,离景倒是有几分赞同。

江上青再这样下去,恐怕活不过这一月。

可是他的圣旨早已下了。

天子之言,怎可随意更改?

“阿景,要不你随便找个死刑犯,冒充江上青斩首,再将江上青押去别处的天牢,眼不见心不烦罢。”

离景犹豫了片刻,“可是...”

林序秋立马拽住他的手,讨好地晃了晃,“阿景...你就当为了我,好不好?”

他真的看不得这一幅画面。

江上青是有罪,是有错。

但再怎么说,那也是他亲哥哥爱的人。

——他实在忍不下心。

“你啊...”

离景反手握住他的手,牵着他往外走,“你就知道我舍不得拒绝你。”

林序秋微微一笑,“谢谢阿景。”

离景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做声。

......江上青被秘密押去了离京周边的另一座城市——唐宿乡。

对外,所有人都以为,江上青已经死在了离京。

至于尸首,则被随意葬在了离京郊外的山坳之间。

一个平平常常的午日。

顾淮之左手提着一个小巧的行囊,右手提着食盒,走进了山坳,在那座坟前停下了脚步。

随后,他将酒菜摆到墓碑前。

看着墓碑上江上青的名字,顾淮之伸出手,缓缓抚了上去。

“上青...我来陪你了。”

顾淮之收回手,倒了杯酒,摆在墓碑前,“我说过,你若死了,我便守在你埋骨之地陪你,至少...你不会再孤单了...”

“上青,干杯。”

顾淮之的眼泪啪嗒啪嗒落在了酒杯中。

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喝下了那杯酒。

“这酒怎么...”

顾淮之忍不住啜泣起来,“这酒怎么...这么苦啊...”

他抱着墓碑,崩溃地哭出声。..

直哭的浑身痉挛,呼吸都艰难了起来。

顾淮之不知道自己在墓碑前坐了多久。

直到身后传来一道清晰的男声,“哥...”

顾淮之恍然回过头,“序秋...”

林序秋穿着常服,只身一人站在树旁,“哥...”

顾淮之抿了抿唇,这才发现,天色已经快彻底黑下去了。

林序秋垂下头,踱步走到他面前,搀着他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哥,你现在原谅江上青了吗?”

顾淮之看着他,缓缓摇了下头。

“哥...”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他,”顾淮之抽噎着,“从我离开江府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一分一秒不在想他。”

“他不在我身边,我感觉我整个人都是空的,只是一个躯壳在这世间行走,轻轻一碰,就会粉身碎骨。”

“恨他的人很多,但爱他的人,只有我。”

顾淮之接过林序秋递上的巾帕,双眼无神地道:“阿序,他只有我了。”

林序秋也红了眼眶,“既然这样,你当初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吗?”

顾淮之苦笑一声,站直身子,“这么晚了,你还在宫外,不合规矩。序秋,你该回去了。”

林序秋咬着唇,“哥,江上青没有死。”

顾淮之霍地瞪大眼睛,“什么!?”

“他在唐宿乡的秘密监牢中。”林序秋深吸一口气,全都吐了个干净。

“自从他进了天牢,就每日都处在浑浑噩噩中。”

“牢头说,他每天都会哭着喊你的名字,还会拿头撞墙,每撞一次,都会说一句‘淮之,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走...’”

“他现在狼狈的不像样子,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哥,他若再这样下去,活不了多久了,你真的不想再去最后见他一眼吗?”

林序秋一口气说完,之后便静静地注视着顾淮之的神色。

顾淮之怔怔地看着他,久久都没有开口。

“哥...我之前本想着,让江上青受到惩罚,但却没有想到,他自己就能将自己折磨成那个样子。”

林序秋顿了顿,心口发堵,“不知道为什么,总归我现在是心软了。”

“我甚至希望你能去看看他,就当做死前的最后一面吧...”

顾淮之忽然开了口:“序秋,你...”

“你就当做江上青已经死了,你只是去唐宿乡看个朋友吧,这样你心里应该能好受些。”

林序秋这一番话,让顾淮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只能久久地看着林序秋。

林序秋却扭过头,放开了手,朝着树丛间走去。

“哥...你好好想想吧...”

最后撂下了这一句话。

......

一直到天色彻底黑下去,顾淮之才俯身捡起了食盒。

带着空荡荡的食盒,坐上了去往唐宿乡的马车。

原来的江上青已经死了。

现在在唐宿乡的,只是一个快成疯子的罪犯。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