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修筑城墙

“怎么来了这么些人?”川普话。

陕西口音接话 “俺哪知道,前段时间俺听人说福县高价在全国招募石匠工,俺想着能捞钱,就让俺媳妇打包好工具赶过来了。”

“你不是福县人啊,难怪听这口音有些奇怪。”来自当地石匠傲慢的发言。

一个闽语腔的外乡大汉听着不太舒服,就故意贬低道 “就福县这破穷小地方,哪招得到什么好石匠,这一趟来的全都是在县、郡或国中评了级的,最差也得是个师傅别的。”

正在后面听他们讲话的郑曲尺 “……”

哦,不好意思,最差不是师傅级别的,而是她这个本地普且穷的木匠。

如今斗胆混到石匠队伍之中捞钱,啥级别都没评上,请多多指教。

就在郑曲尺自娱自乐自我调侃时,不知打哪来的一个男人故意撞了郑曲尺一下。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扭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长着一脸落腮胡须的猥琐男正炯炯地盯着她。

……不认识。

不过郑曲尺觉得这个人看她的眼神古里古怪的,跟个变态似的,于是朝旁边赶紧躲了躲。

却见他又不依不饶地凑过来,还呲呲的小声喊她。

“喂,尺子。”

她一惊,猛地转过头 “谁?”

能知晓她真名叫郑曲尺,还会叫她小名“尺子”的,不外乎就那么几个,但这猥琐胡子男却不在其列啊。

“我,我你都认不出来啊?不就才一个多月没见嘛。”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满嘟囔。

这叫人欠扁又烦躁的语气,再加上对方直接喊了她的真名,郑曲尺顿时有了怀疑的对象,她试探地问 “单扁?”

“当然是我。”他朝她挤眉弄眼,使劲点头。

郑曲尺抬起头,看向他头发茂密的头顶,惊讶不已。

不是,他的癞痢头呢?咋一个多月不见,他的头发就全长出来了?

“尺子……”

打住!

她以眼神止住他叫魂,左右扫视一圈见其它人也都在谈话,没留意到他们这边,才咬牙道 “你怎么又混进来了?”

单扁这会儿是个大胡子,毛发特别浓密的那种,他以掌挡嘴,跟她传话 “有任务,你跟我一起,不过这事一会儿再说,咱们先听听福县这一次大批招募工匠是要干嘛。”

郑曲尺一听到“任务”两字,就跟应激障碍似的,背脊僵硬,脸都绿了。

他一来,她就知道麻烦也来了。

她真心只是来下点苦力赚取家用,不是来搞事情的啊。

可他们硬是不放过她,她去哪儿这狗屁“任务”就跟着她到哪儿!

这次石匠们全被集中在鹿砦拦出来的宽敞广场上,其它民众都被趋散或阻挡在外面,他们聚众等了一会儿,就看到县令领着一队人浩浩荡荡而来。

石匠们见官,自然是要给县令大人行礼的,但不算正式场合与罪犯,不必跪拜,只行拱手之礼。

这队伍的最后面,跟着郑曲尺认识的工官穆柯,还有招募官张珥。

这县令从面相上来看,不大像一个清廉的官员,长得肥头大耳,两眼细小,嘴唇胖大,典型的贪官模样。

他一口公鸭嗓说到 “将公文契书拿出来,给他们盖上手印。”

左右主簿与县丞得令。

主簿卷出一张公文,上面挥挥洒洒写着一些内容,他拿出泥印让工匠们在这张脸上盖上手印。

之前修营寨时都没搞这些仪式,这次招募这么正式的吗?

石匠们显然是懂些行情的,一旦签署了手印,就表示无条件接受公文上的一切约定,于是他们都有些犹疑公文上的内容,踌躇不前。

“不知公文内容是什么?”

“对啊,就这么盖手印,会不会……”

瘦小的县丞却道 “只是一些约定俗成的条例,你们放心,一切内容规定皆合法合律。”

县令见此,小眼微睁,精明的光亮一闪而过,大声道:“只要你们盖了这手印,当即便可以领取一贯钱。”

只见官府的官兵举着托盘排成行,那里面摆成一小堆山似的铜板,一下看到这么多钱的视觉冲击,足以让穷了一辈子的工匠们两眼放光,晕头转向。

俗话说的好,鸟为食亡,人为财死。

他们的心神全被金钱腐蚀,哪还有理智跟多余的怀疑,看都没看公文内容就匆匆摁下手印好拿钱。

当然,如果县令有心欺瞒跟糊弄,在场这些石匠也很难逃得过金钱陷阱,毕竟他们基本上都不认识字,就算勉强有人识得那么几个零星的字,也读不透这一整篇契文。

就这样,他们一个接一下摁上了自己的手指印,很快队伍就轮到郑曲尺这儿了。

她倒没有这么鲁莽,而是在按手印之前,将公文内容快速读阅了一遍,这才将刚才心底的怀疑给打消了。

哦,原来是让他们去福县的鬼羧岭修城墙啊。

古代的城墙,就是为防卫而建筑在城周围的高峻坚厚的围墙。

她起先还怀疑他们这么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是打算让他们秘密去修什么陵墓之类,所以需要签署什么保密协议,才整得这么严肃正式。

现在看她,是她杞人忧天了。

想着马上就有钱拿,她也喜滋滋地按下了手印,然后递给旁边的癞痢头,却看他盯着公文迟迟没有下一步。

时间耽误久了,别人都会朝他们这边看的,郑曲尺催促他 “你干嘛?”

单扁双眉拧紧,忽然高声道 “原来县令招我们来,是为了修复福县那个叫千人坟的城墙吗?”

郑曲尺甫一听“千人坟”这个形容词,神经顿时跳了起来,她看着公文上自己刚盖上去的红手印,颤声道 “啥叫千人坟?”

不会是她理解的那样吧?

却不想单扁的一句话,就跟一石激起千层浪似的,之前还没浸在金钱诱惑上面的石匠们都惊了。

“修什么?千人坟的城墙?!是在那片鬼羧岭上吗?”

当地人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怎么可能?!凭我们怎么可能修得起来?”

郑曲尺左看看右看看,扯了一把明显知晓内情的单扁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为何反应如此的大?”

单扁瞪了她一眼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要修鬼羧坡那片地势的城墙,简直就是让工匠跟在阎罗殿走一趟似的,你是不知道当初摔死了多少匠人。”

“在那样陡峭不平的地方修葺一座城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可听说了,当年死了至少上千的石匠才勉强修成,可现在又要重修,你猜这次我们得死多少人啊?”

其它人脸色难看 “难怪官府肯拿出这么多钱来,原来这是我们的买命钱啊。”

“老子不干了!”

看底下群情激昂,一时接受不了,县令倒是早有预料一般,安抚道 “别激动别激动,你们要走,本官也不留。但首先本官要先说明两点。”

“第一,虽说是修鬼羧岭附近的城墙,但只是旧地重修,自然不似开垦那般艰难危险。第二,这一次我县特地请了稷下学府的原随、银枭两位工匠大师,这两位擅长城墙的规划与预防工事,大家尽管听从他们的安排即可,绝对不会发生之前那种大批工匠伤亡的事情。”

他的一番劝说,倒是正中垦节,让之前激动的石匠们都平静了不少。

单扁也在权衡犹豫。

郑曲尺顶了顶他的侧腰 “稷下学府是什么?这是我第二次听说了,听着好像挺厉害的。”

对于郑曲尺的“无知”,单扁也是了解甚深了。

“稷下学府就是七国联合举办的学府,专司七大主职,只要从这里面出来的工匠,至少也得是个匠师二等级别。”

“匠师二等级别,在邺国属于什么程度?”

在邺国?单扁面露鄙夷 “邺国哪留得住人,厉害的都跑别国去了,要说稷下学府自然厉害啊,多少座独特造艺的宫展、巍峨的庙宇殿堂都是由他们的学生做出来的,听过公输即若吗?”

哦,这个名字她已经不算陌生,毕竟前几天她才见过的人,他还想买她的虎皮,只是被恶霸地头蛇宇文晟给截胡了。

“听过。”

“工匠魁首,他就读过稷下学府。”

“什么是工匠魁首?”

“这些事一时半会儿跟你解释不清楚,总之……”他一副作贼心虚,声音压低到几不可闻道 “咱们墨家跟公输即若也不对付,你注意些,公输家弟子遍布各行各业,但凡是遇上衣角绣了个匠字的都是公输弟子。”

哈?

郑曲尺一脸懵。

墨家跟公输家不对付,这跟她也有关系?

她还什么都没做,就变成了一个共犯了?这墨家简直就是一个万恶之地,她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坚定要跟这个组织脱离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她道 “咱们这些乡下人,应当也不会有机会结识那些高人。”

“那也不一定,你们家……呃,罢了罢了,这些事暂时的确与我们没关系,再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吧。”

“你们家”……他怎么会突然提到“你们家”?

他到底想说些什么,桑瑄青与墨家的家仇,单扁是不是也知道一些真相?

经县令一番口舌打消了石匠们大半的顾虑,这下视线又落在了金灿灿的铜板上,腿彻底挪不动了。

他们当然知道这趟工事会冒险,可干他们这一行的,想挣大钱只接安稳的活路可不行。

“既然有稷下学府的人当后盾,怕它娘的怕,干就干!”

“对,干这一趟工,可比以前全国奔波劳碌挣得多多了。”

最终,这批石匠被留下了**,有几人着实家庭冒不起险,便咬牙选择了离开。

这一次,除了招募而来的技术石匠之外,还在周边各大县城一共征召了数千名的劳役,他们自然是没有钱的,只有评上工匠级别的人在邺国才会有特殊待遇。

这类人若县里有工事也会强制召集,但会付钱,倘若是其它县、郡,不属于当地户籍地的服役条件,那就得凭个人意愿了。

所以,福县的石匠都必须得干,而别的地方拿钱招募过来的石匠,则可以有退路。

事后,郑曲尺对自己先前的一系列行为,做了一个粗劣的评估。

“我这算……自投罗网吗?”

人县里只招石匠,可她倒好,变着法子、托着关系将自己塞进石匠队伍中,最后跟其它石匠一块打包送到千人坟修城墙去。

单扁的表情比她还哀怨 “算,为了任务,我也必须得自投罗网!”

他也不情不愿的摁了手印,那公文上满满写着的内容,其实可以很精炼的总结以下四字——生死自负。

——

这次工匠上路跟上次不同,没有板车接送,他们排队走山路,爬了近一个时辰,来到了一处暂休憩的寮棚,也看到了等候集结的官兵。

他们先是清点人数,轮到郑曲尺时,先是惊讶,然后就用一种看笑话又奇怪的眼神扫视她一圈,估计是嫌弃她这小身板。

郑曲尺早习惯了这种歧视的眼光,她心态好,想着巨人国里见到个小矮人,可不得逮着稀罕多看两眼。

她决定了,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她得再增加百分之二十的饭量,她现在还在长身体,对比桑大哥的身高,她就不信她的基因会突变,一直就这么矮!

一路上由官兵引路,维护路上秩序,翻山越岭。

郑曲尺看到,这些工匠每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携带着一、两样家伙什。

可唯独她跟单扁两手空空,两袖清风。

他们的家伙什一般都是铁器制品,铁这玩意儿属于管制品,不仅贼贵,还不是一般渠道能够大批量搞得到的。

因此,郑曲尺还以为官府会分派给石匠们,但看他们这架势,难不成这些工具还得自备?

她赶紧问单扁 “你也没带工具?”

单扁好像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我又没干过石匠活,哪知道要带些什么?”

郑曲尺想了一下 “就二锤、钢钎、锤子、錾子之类的。”

“这些我都没有,大不了到时候开工,咱们俩就负责搬石头,再说拿了这些东西,你就会锻打采石的活了?”

他反正不会这些,他又不是万能工匠,搁哪行都能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