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诡恶

漫天烟尘散去,偌大的墨山脚下只剩两道身影,细细端详着封闭堵死的矿口。

再无旁人,青年俊美的脸上露出了阴沉的笑容,就如同饿狼将要把面前的肥羊吞如腹中般美妙。

“可惜了,这次我们可变成苦力了。”

“少废话,干正事了,这次的机缘要是被搞砸了,别说长老,就连宗主都饶不了咱们!”说罢,青年拨开面前的巨石,轻松无比。

......

镇守府内。

“镇守大人,我们墨山村这次可是损失惨重啊,矿和人都...”来人正是刚刚经历矿灾的墨山村长,经了事便火急火燎的到镇上求援,镇守虽然苛刻,倒也心存几分怜悯。

因而事情堪堪有了希望就连忙到镇守府寻求帮助,将一切说了一遍。

“哎,对于这件事,本镇守十分痛心疾首,不单是赖以生存的矿脉基本被毁,人更是损失惨重。

只不过最近前线战况吃紧,本镇守也是有心无力啊,上面实在是看的紧,财力物力都要被上面征缴了,实在是爱莫能助。

何况镇守府还需要我来坐镇,一时半会也不好走开。”圆润的男人提溜着眼,唉声叹气道“不过你所说有两位极河道宗的弟子路过正,还在村中是吗?”

“回镇守大人,是。”墨山村长恭敬道。

镇守眯着眼,只剩下一道缝隙,似乎是极力想着什么事情,自己对极河道宗并不算太了解,既然有人愿意收拾烂摊子再好不过了,随即开口道:“如此甚好,极河道宗乃是我苍澜三大宗之一,威望极高,哪怕只是门中弟子修为比我也是更胜一层,有他们帮你,也算是墨山村之福,你也可以安心了。。”

闻言村长也知道这个老奸巨猾的镇守是不会再给予财力上的援助了,只能恭敬拜别离去,将希望寄托于那两个宗门子弟身上。

待到村长离去,镇守冷哼一声:“极道宗……了解不深,怕不是脑子进水了才干这种费力讨好的事。不过,他们怎么会恰巧在墨山,总不会为了那点黑铁矿吧。”他转着眼珠子。

......

“还好里面放的并不多,要不然真够咱们喝上一壶的。”

“宗主大人说过要直到这矿脉的尽头才能寻到那神物,恐怕就算是你我二人也要耗上些时日。若是这几日镇守府衙派下人手,怕是不好掩盖此中虚实...”

“师弟不必担心,长老已打探明,他不过是城主宗族中人,贪财而已,对于这个他以为无利可图的地方唯恐避之不及,有咱们给他“收拾烂摊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更别说其他的了。”

二人交谈之际,距离矿口已有四五十米远,光源逐渐转暗,开始有些看不清五指,秀丽青年凭空拿出一根火把,随手将其点燃。

“有了玄戒果然方便,也不知何时我也能拥有一枚...”

“这可是宗主破例赐下来的宝贝,就连咱们苍澜国都没有多少人能拥有,你就先别做梦了。”

闻言,青年泄气轻叹,不再说话,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不时残破不堪的躯壳出现在前方岩石的夹缝里,见状二人也只是随手将其与石块一同扔到矿洞两侧,眼中带着些许鄙夷。

狭隘拥挤的洞窟中,柔细的清流沿着破裂的岩壁缓缓而下,水珠滴答落下,幽闭寂静的空间晃荡着清脆的回声。

另一侧岩石的夹缝中,一个男人双手撑着地面吃力的趴在地上,从开始爆炸的瞬间就躲到一个小角落中,很庆幸石头并没有将他直接砸死,而他直到现在一直都在尽力维持这个动作,他自己也知道只要自己稍微松懈上面的石块就会坠落下来将自己压死。

或许他是幸运的,亦或者是不幸的,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死去,起码还活着,可不幸的是这种“活着”远比死去更加令人绝望,在暗无天日且宛如深渊的矿洞里,几乎是不会再有人能进来了,就算有自己也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就力竭而亡了。

听着不紧不慢的水滴声,宛如是对他生命最后的死亡宣告,每滴水珠的落下都让他心中的恐惧平添数倍。在安静漫长的死亡等待中,希望似乎从此时燃起,他听到不远处岩石被推开的声音,心跳也逐渐加快起来,想要奋力呼喊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片刻之后,拨动石头的声音愈加切实,于此之外还夹杂着细微的对话声,虽然听不清楚,起码结果已经了然,于是男人不在急于发声,转而开始轻微咳嗽起来。

“师兄...好像还有活人呢。”随行的青年止住声音,聆听者细微的声响道。

“无妨。”两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视一眼相会一笑,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中年男人浑身早已麻木,身上的巨石压着他的身体已然到达极限,意识模糊间仿佛感觉身上轻松不少,倒是轻微开始抖动起来。

“应该是在这下面了。”

二人看着些许抖动的岩石,却也没有着急,只是静观其变,轻微的晃动愈发剧烈又随即像是将要破碎一般,见此情景青年两手抱起巨石扔到一侧,石下果然有一个中年男人,随着他将巨石抬起的一刻男人瘫软在原地,拼命的喘着粗气宛如一只将死的老狗。

他们这会儿也不再着急,颇有兴致的打量着男人,好一会他才从原地踉跄爬起,费力的坐起身来,这才看清了两人的面孔,努力跪倒在他们面前。

“多谢二位出手相救,此恩无以言谢。”男人依旧喘着粗气,无意间瞥向外面,在火光的映照下黄黑的矿洞中夹杂着诡异的殷红色与水流交融,这不仅又让他心中沉重起来,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有些苟且偷生的愧疚。

见男人脸上浮现出些许解脱之色,两人更是觉得有趣,但结局不会改变,在他们踏入矿洞时就已然定下了,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变数的出现。

“怎么了大叔,哪里不舒服吗?”随从的青年问道,语气充满了戏谑。

男人闻言摇了摇头,沉声叹气,道:“可惜了我的兄弟们就没有这么好运,早知如此我又何必独活。”

俊丽青年闻言眯了眯眼,开口道:“节哀顺变,但您活了下来难道不是天命吗,万一里面还有幸存之人你也不必悲伤。”

“对了,你在矿洞里见过这种紫色晶体吗。”青年话锋一转,凭空拿出一小颗紫色的结晶,透露着细微的光。

男人擦干泪水,仔细端摩一番点点头道:“矿里最近确实是挖到了这种晶体,当时还觉得能卖个好价钱了,应该是一个发财的机会呢,哎,现在却赶上这种事。”

青年闻言,平静说道:“好了,你家里人应该还在等你呢,别让他们久等了。”

男人拜别他们,随后扶着墙壁踉踉跄跄的起身朝着洞口外的光亮走去。随从那人似乎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师兄,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随即就收起来这种想法。

只见男人尽力的朝着洞口前行大约四五十步,才想着止步休息片刻,一块碎石从后方飞射而出,直穿眉心,残破的身体应声倒地,瞪大的双眼中夹杂着他的那股劫后余生喜悦与绝望被一同带入冰冷的地下。

俊丽青年依旧面带微笑,只是此时显得尤为冰冷,他转头道:“好了,在继续之前,我们还有件事要做。”

......

次日。

房间里,张静轩与以往截然不同,闭口不言,神色黯淡不堪满是颓意,就算是玄者的到来时给予的些许安心之感也在归家之后化作绝望和苦楚,让她丝毫提不起任何希望,芸婶亦然。

秦风只能不断安慰着二人,让她们要抱有希望,但是自己每每想起那两个人的时候却是有种不好的预感,明明他们满眼怜悯同情,可就是觉得很怪异。如此一下午的时光转瞬即逝。

这时外面传出呼喊声,再次人声鼎沸起来,三人闻声急忙前往嘈杂处。村中的广场再次聚集满了人,两人站在台上默不作声,显得失落低迷,下方摆放着一排较为完整的尸首,夕阳无情,任由光溅落冰冷残破的骸骨。

各家的人见此心中早已山崩海啸,秦风仔细看着上面陌生的面孔,其中并没有张叔,但这样芸婶和张静轩更为绝望,如果并没有幸存的话岂不是连尸首都找不到了吗...

台上青年扶了扶袖子,低沉着声音说道:“对不起,在我们发现的时候,他们就早已没了生机,此外并没有发现幸免之人...”

台下闻言哀嚎不断,那几具骸骨的家人更是直接溃坐在地上,这对他人来说无疑也是敲定了结果,只是玄者大人找到早晚的时间问题而已。仅存的希望在救命稻草口中荡然无存,就连他们都没有找到,哪有什么可能还会有呢?

这一刻时间好似凝静了一般,所有人都低头愣在原地,在黄昏中他们提前踏入了黑暗,在泥泞粘稠的涡流中无尽下坠。

秦风暗暗观察着台上面露难色的两人,余晖停在他们的面庞上,亦如琉璃般飘忽闪耀,随着目光下移,秦风邹起眉头,表情十分不自然起来,浑身冒气一阵冷汗,这是不同于皮肉之苦的恐惧之感,这让他急忙低下头。他们刚刚那微微抿着的嘴角似乎在抑制着...笑?

老者抬首,是墨山村的村长,好久才止住悲伤,拱手说道:“玄者大人此举对我村已然是大恩,我等又岂能不知恩典责怪大人。”

“我辈自当有悬壶济世之心,奈何天灾**不断,每每对此等骇人剧变,我们也是万分痛心疾首。”为首的青年面露悲伤,慷慨感叹。

“大人果然是少年英杰,有如此抱负志向。”

青年回应道:“不敢当,只是经此一事此地要多加整顿调养,况且矿脉有损,其中也需修整一番,怕是开采矿物一事还要更待时机,不知可曾上奏镇守?”

老人无奈叹息:“哎,镇守大人并未给予援助的意思,只怕是要被搪塞过去了。”

闻言二人脸上浮现出诧异的神情随即一闪而过,微微点头示意。

“二位大人这般辛苦费力,本应归家让我等好好招待才对,”老人断了顿,看向一旁的石首“但是现在恐怕我们无暇顾及大人了,还望大人们见谅。”

“无需多礼,死者为大,况且我们在外历练过久,也该回去了,就不烦费心了。”说罢二人穿过人群便要离去,众人见状皆是一拜,这一拜足以能诉说心中苦楚和恩情。

直至深夜,才刻好碑文将他们全部下葬,位于村西之地,这里是他们安葬前人的地方,本就诡异的气氛随着全村人的寂静显得格外恐怖,归途中人们更是如同行尸走肉般没有任何生机。

三人回了家,张静轩母女依偎在一起疲惫睡去,只留少年独自坐在门口。

母女二人今天也无心管他,况且他的身体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此时正做着抉择。

自打下午在广场之后那两个玄者便是离开了,这让他原本怀疑减轻了不少,可心中那股弥留的恐惧愈甚,将他完全笼罩,让他睡意全无。

最终少年还是踏着月色出了门,他打算先到山里走走,看看能否找到一些什么。

四月的寒风依旧刺骨,此夜的广场相比昨晚的热闹,此刻只有寂静萧然。

矿脉很好找,只要过了桥顺着山路到山腰就能轻易发现洞口,原本镇上也曾派过人守脉,然而随着矿脉的枯竭渐渐地矿产量大幅降低,直至近几年来镇守也是大方的不再过问将人手撤了回来,其逐渐演化为墨山村自己的矿脉,而后开采的黑铜矿也只够维持他们生计,富裕的村落也逐渐萧条。

穿过山路,秦风也是费力不少时间才来到矿脉的入口处,原本方方正正的入口处经过坍塌以后呈现为一个奇怪的三角形,入口窄了一倍,旁边更是堆满了杂碎的石块。看着漆黑的洞口,秦风觉得也并不会有什么收获,无奈转身之际闻到里面有一股味道传出。

“奇怪,这半夜里面怎么可能还会有奇怪的味道。”秦风有些疑惑的低语,好奇让他踏入其中。

随着少年不断深入矿口,原本微弱的月光也消失不见,整座矿洞只剩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小心顺着墙壁一点点向前摸索,一路上磕磕绊绊,墙壁上不时还有水滴流落。

越是往里越是泥泞起来,微弱的火光则是从更深处缓缓探出,见有火光,秦风又往前了一段,借着微弱的光泽,地上零零散散的东西瞬间让他浑身翻涌,眼睛瞪得巨大,呕吐感也涌了上来。

这里差不多就是如今他们所开采的矿洞的尽头了,两人架起篝火在烤着什么,香气蔓延到秦风的鼻子里让他直接干呕起来。

“师兄,您听见了吗。”

青年闻言,把玩着从中捡到的细微紫色晶块,嘴角露出淡然的微笑道:“自然,有虫子进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秦风面前,漆黑中微光映射着的苍白面孔夹杂着隐晦笑容突然出现在秦风面前,此时还在干呕的他犹如见到了索命的恶鬼正朝着他微笑。

“还是个小孩子呐,有点眼熟,更有意思了。”俊美青年抬手提起秦风朝着里面走去,还不忘戏谑的打量着少年。

“小孩子半夜就不要来这种地方了。”他随手把秦风扔在一边,随手拔起地上的肉吃了起来。

墙壁上渗透着比刚才更胜的水流,渗透的也很快,迅速浸湿了他的衣服,少年仿佛是要嵌进泥里其中,双眼怔怔嘴里喘着粗气,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们并不是救命稻草,根本就是索命厉鬼,只是他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就是说啊,小孩子半夜为什么会迷路到这种地方呢,哥哥告诉你这可是很危险的行为...”青年两步来到秦风面前,笑盈盈说道,瞬间脸色一变,如厉鬼般用手提起他的脖子将他抬起:“还是说你等不及要去陪他们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转变,少年好不容易有些平息的气息再次紊乱起来,青年只手牢牢将他抓紧,秦风奋力挣扎,不断拍打着将他提起来的手腕,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就这样持续了一会,青年觉得有些无聊,便要加大手上的力度直接了结了他。感受到这股变化的秦风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到自己才堪堪出了村子,虽然来到这里不过短短几日,但感觉也如同家里一般,而那个和蔼善良的张叔被他们害死,想到这里他眼中的恐惧消失不见,只剩下怒目圆睁的注视,手上力气大了几分。

“有意思,还敢瞪我。”

青年被捏的似乎有了感觉,正想锁紧之际,秦风凭借两手紧紧抓住他手腕,拼命咬了上去,夹杂着仇恨与悲痛。

痛觉贯穿青年的手掌,让他十分愤怒,将秦风甩到墙上,再提起来如此反复。墙壁开始轻微的凹陷,对应着少年幼小的身体,此时少年的意志开始变的模糊,身上剧痛不断。

一旁的正在吃肉的怀阳见状眉头微微皱起,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师弟会对一个小孩子失态,不免有些失望。

“居然还活着,有意思,那就以你开路吧,我看你还能抗几下!”青年再次提起他,这次动用了全力一般将他抛到墙上。

秦风的伤口才初步好转,仅此一下身上的伤口便开始隐隐泛红,渗出血色。

“嗯?”穆泽见衣服渐渐透红的秦风有些疑惑,破开他上身的褂子露出满身血痕。

尽管他们已成玄者,步入通玄,也不禁被惊住数秒。

穆泽回过神,感叹道:“好小子,这么顽强,就连我都有点敬佩你这生命力了。”

“既然都这样了,那我就送你最后一程吧。也算你运气好,我倒是想到了个好地方给你。”

穆泽奋力轰向土与岩相交的岩壁,本就泥泞的墙壁也是在经过几次撞击后直接破碎。

土壁瞬间崩裂,露出其中巨大的坑洞,巨大的水柱自上面猛然迸发,穆泽和怀阳都退了几步,随手将少年抛入湍流中,任其顺流卷入巨坑。

篝火瞬间熄灭,洞中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水流源源不断,似乎来自山顶的泉眼,将要淹没这座矿洞,怀阳眼看湍急水流冲刷着低洼的坑洞,他又退了几步,眉头微皱道:“看你干的好事,这要是砸了我决不轻饶你!”

穆泽点点头,尴尬着赔笑道:“没事的师兄,夜还早,我们时间还充裕。我刚才瞥见这下面很地方很大,这水估计一会就退去了,到时再行动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