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冰红茶

抽到小王的把眼一蒙,不辨方向地乱点说 “黑桃2和黑桃5的。”

徐西临翻了个白眼,预感不太好 “我是黑桃2。”

一般这种场合,他都是挨整的主力,因为人人都觉得跟他很熟,对熟人总是能放纵一点。

吴涛 “黑桃5呢?谁是黑桃5,赶紧站起来!”

在众人一片起哄声中,罗冰从角落里站起来了,她飞快地扫了徐西临一眼,然后头也不抬地走出来。

老成唯恐天下不乱,立刻拍着“小王”的肩膀发出“哦哦哦”地怪叫,吴涛拿起麦克风,站在沙发上,干咳一声 “嗯哼,都静一静,朕要开始发号施令了。”

徐西临给了他一脚。

吴涛一侧身,受了这一脚 “帅哥美女配,你们说怎么办啊?”

老成带头起哄 “亲一个!”

吴涛 “亲哪?”

熊孩子们集体嚎叫 “亲嘴!”

徐西临 “老成你大爷!”

罗冰脸红得要熟,眼泪都快给蒸出来了。

吴涛举着麦克风 “团座别怂好吗?咱们可说好了,坐在这抽牌的,谁急谁孙子。”

徐西临万分为难地看了罗冰一眼,整他,他倒是也无所谓,可是扯上罗冰总归不太好。

老成那搅屎棍子眼珠一转,撺掇着一帮女生跟他一起闹 “班长你是害羞吗?”

“我们班头不敢,是被团座帅晕了吗?”

吴涛嬉皮笑脸地看着徐西临,活像个拉皮条的龟公 “团座,你要是不亲,也可以找个人替你亲。”

徐西临 “……”

他被这帮人闹得没办法,本来想指望罗冰出面耍赖,谁知罗冰被那句“被帅晕”将了军,赖也不是,不赖也不是,人棍似的僵在原地,女生既然没有表示,他要是死活不配合,罗冰不好下台。

徐西临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只好默默地走过去。

罗冰平视前方不敢抬眼,目光落在徐西临胸口的衬衫扣子上,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期待。

吴涛 “你快点行吗?酝酿什么情绪酝酿这么长时间?”

徐西临冲他比了个中指,然后虚虚地伸出手,像是拢住罗冰的肩膀,其实很小心地没碰到她,然后借着这一点遮挡,他低头借了个位,只摆个姿势就飞快地退开了,包间里灯光昏暗,离得远的人也察觉不出。

罗冰回过神来,一时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她飞快地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有点恼怒地把方才起哄的女生一人掐了一遍。

远处的人看不清,近处的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吴涛刚要扬着嗓门广而告之徐西临作弊,就被徐西临一个警告的眼神瞪回去了,他这才有点从啤酒上头的兴奋里回过神来,想起罗冰脸皮薄,太过分也不好,于是默默闭嘴,酝酿下一个坏主意去了。

徐西临一把揪住老成的衣领,将他的脑袋按在了沙发里,使劲揍了几拳 “你小心,以后别落在我手里。”

老成不嫌丢人现眼地嘶声嚎叫,蔡敬则坐在一边跟着应景地笑,笑得很是敷衍了事,约莫连真皮层都没有触及。

这一个学期,大家一直在帮他值班,加上平时零零散散的稿费和省吃俭用,蔡敬总共攒下了两千多块钱,这一笔钱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把高三读下来了。他心情难得轻快,破例请假加入了班级活动,这会却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因为对蔡敬来说,罗冰是不一样的。

班里的同学大多家庭条件都不错,只有罗冰和他同病相怜,她对他来说有种本能的吸引力。但是蔡敬不承认自己喜欢罗冰,也没有表露过一点,因为罗冰聪明漂亮,在还不知穷富阶级为何物的少年阶段,她喜欢上徐西临不算高攀。

但蔡敬不一样,哪怕他的文章能写出一朵潇潇打马状元花来,高考也至多只能拿满作文那六十分,对上他那一塌糊涂的理科综合和数学,也是有心杀敌,无力回天。

别人的前途是“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他的前途是超级玛丽里的移动板,非得挣着命去跳、去奔不可。

所以喜欢谁都是不应该的,癞□□就该吃素。

他只是时常在别人哄徐西临和罗冰的时候,心里常常“咯噔”一下。

今天“咯噔”得重了,蔡敬胸口有点疼。

徐西临没留意,他浑身尴尬地坐回窦寻身边,就听窦寻忽然开口说 “没劲,走吧?”

徐西临不知道他怎么又烦了,然而这建议正中下怀,他一看表,也快十二点了,就说 “行,我喝杯水,这就走。”

窦寻听了,立刻拎过一瓶冰红茶,拧开盖递给他,大有动作慢了就要给他灌下去的意思。

徐西临无可奈何地接过去,窦寻已经归心似箭地站起来去拿他们俩的书包了。

老成凑过来小声问 “窦仙儿怎么了?”

“谁他妈知道。”徐西临心想。

同时对老成顺口胡诌了一句 “困了,想回家了。”

吴涛见缝插针地讨人嫌 “看看,都是你们玩不开,把咱们天才玩得都困了——赶紧再抽一轮。”

吴涛这天晚上格外来劲,不知道是“成人仪式”刺激到了他什么,要消哪门子的闲愁,他很快闹闹哄哄地给每个人又抽了一次,徐西临无所谓地随便拿了一张,吴涛则把最后一张牌扣在了桌子上,对窦寻说 “我给你放这了!”

窦寻拎着包在旁边等徐西临,没理他。

吴涛的脸色沉了沉。

这时,抽到小王的人已经亮了牌,顺口说 “三和七。”

吴涛慢吞吞地翻开自己的大王牌,一脸恨不能昭告天下的作弊样,说 “你们别老报电话号码,也点个‘带人’的,让本王说话有点力度。”

小王从善如流地改口 “那就三跟……国王老k?”

老k叫了三遍,没人应,吴涛迫不及待地一步上前,翻开了放在桌上那张牌,然后他抬眼斜着窦寻 “大仙儿,你中了一个晚彩,玩完这局再走嘛。”

徐西临怀疑吴涛根本就是发牌的时候看见了窦寻的那张,故意引诱小王点的。

“三是谁?”

众人没人吭声,各自面面相觑了一会,徐西临心想 “不会吧?”

他翻开方才随手接的牌一看,果然,又中了招,吴涛也愣了一下 “怎么又是你?”

徐西临二话不说,一跃而起 “今天就先玩到这吧,我们先走了。”

吴涛迅速反应过来 “门堵住,不许跑!”

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才不管他们暗潮汹涌,立刻一拥而上地堵住了门,老成和吴涛一左一右地押住徐西临。

吴涛 “要打此路过得留下买路财,玩完这把就让你俩走。”

老成 “说得对,圣旨呢?”

徐西临简直想糊老成这二百五一脸,狗屁不懂,什么哄都起。

吴涛说 “老k坐在那,黑三把手机调成振动,从老k的左裤腿塞进去,再从右裤腿拿出来,必须得从前面走,中间停留满三十秒,姥爷负责连续打电话。”

徐西临 “……”

这就是故意玩人了,他看了窦寻一眼,也不知道窦寻是气坏了,还是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玩法,面无表情地拎着两个书包站在那。

徐西临 “涛哥,玩归玩,得适可而止。”

吴涛心里一直很讨厌徐西临护着窦寻,在他心里,跟窦寻的过节压根就没翻页,只是平时不好光明正大地找回来,总算找到个挟私报复的机会 “这才哪到哪?团座,今天就玩这么一会,你可都没劲两次了——你要真那么偏向他,不玩‘过桥’也行,要不然你们俩就‘法式’四十秒,掐点计时。”

徐西临也有点火了。开玩笑闹着玩他是不在乎的,但是恶意的针对就很没意思了。

吴涛得意洋洋 “这回不许借位,我们都看着呢,你自己选。”

老成可能喝多了,丁点看不懂人脸色,屁颠屁颠地在旁边傻乐 “选选选!”

徐西临 “……操。”

窦寻傻了吧唧地站在旁边,徐西临怀疑他可能都没听懂“法式”什么意思——窦寻平时的消遣是出门跑步或者窝在家里看各种不知所云的书,偶尔上网跟人下下棋,连电视都不看。

徐西临递给窦寻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窦寻满脸莫名其妙。

徐西临 “亲完就走,说好了。”

吴涛双手抱在胸前,高高地挑起眉。

徐西临拽过窦寻,蜻蜓点水地在他嘴唇上蹭了一下,一触即放 “行了吧?走。”

窦寻 “……”

他保持着面无表情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四肢都僵硬了,一手拎的书包差点掉在地上。

“慢着!”吴涛对徐西临的偏袒不满到了极点,“法式呢?四十秒呢?老徐你别他娘的装纯行吗,在网吧看片的时候就你纯洁地蒙着眼吗?”

有个女生窃窃地笑 “哦?看片?”

很快被注意到气氛不对的同学拉了一把。

吴涛嚣张地拿着麦克风大声说 “谁给我块表?”

老成本来想摘下手表递过去,被余依然悄悄按住了。

窦寻根本没听见别人说什么,他还没从刚才的冰冻状态中回过神来。

徐西临忽然抬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窦寻的眼珠轻轻地动了一下,随后他脑子里“嗡”一声,眼睛瞬间睁大了三圈,嘴里送进了一个温热而柔软的东西,吓得他一动不敢动,一股冰红茶的味道逐渐弥漫开,自口至鼻,让他的嗅觉和味觉串通一气地短了路。

徐西临什么时候从他手里拽走的书包,什么时候拉着他离开的包房,什么时候坐上的出租车,什么时候到的家,窦寻一概是印象模糊的。

直到半夜三更,他已经安全到家躺回了床上,窦寻突然诈尸一样地爬了起来,钻到厨房,扒开冰箱,拎出一瓶冰红茶喝了。

冒着白霜的饮料从喉咙冰到了胃里,除了凉,什么味都喝不出来。

窦寻打了个寒噤,砸吧了一下嘴,心想 “我有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