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闲人(一)

荒山,野岭,月明星稀。

月无辉停下脚步,身后夏萍亦随之。

月无辉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夏萍嘻嘻笑道:“不是你要带我走的么?”

月无辉道:“我又没说让你跟着我。”

夏萍摇着月无辉的衣袖说道:“陪人家玩嘛,回。”

“别装傻,我知道你‘长大’了”月无辉把“长大”两字咬得有些重。

夏萍眼神脱去稚气,似乎是真的长大了。

月无辉道:“这才对嘛。”

夏萍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月无辉道:“你觉得呢?”

夏萍道:“修士。”

“不是。”月无辉道:“不用再问了,我也不会说,你早晚会知道的。”

夏萍道:“那我要做什么?”

“想想你要去哪里,我走了。”说完,夏萍就真的看不到月无辉了,只余下空气中的那一缕恶臭。

没几日,夏家异变和林家异变传遍江湖,两家虽震怒,但还是结成了盟友;司马问去了乔家,杀了十一个人,不再露面。

“嘿,你站住!”一个樵夫在上山砍柴的路上被夏萍拦下。

樵夫见夏萍长得漂亮且孤身一人,又是在荒郊野外,心里顿时起了歹念,眼睛不住地夏萍身上打量。

夏萍被樵夫看得烦了,上去就是一顿揍,边揍边说道:“让你乱看,让你乱看……”

小小樵夫哪是夏萍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揍得鼻青脸肿。

夏萍出了口气,对樵夫道:“走,陪我去客栈。”

樵夫哪还敢和这个姑奶奶唱反调?

夏萍离了月无辉后,在山间睡了一晚,第二天起来觉得腹中饥饿,找了家客栈吃饭。夏萍吃了个饱,正要走,那小二却拦住她,道:“你没给钱,不能走。”

夏萍奇道:“以前我和讨厌鬼一起的时候怎么不用给钱?”

小二哪管这些,死活不让夏萍走,还找来掌柜,要她在这做工还债,最后还是夏萍凭借高深的武学修为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才得脱身。

夏萍开始以为是那家客栈有意为难她,可接连去了几家客栈都是如此。

夏萍冥思苦想,终于想到症结所在:和男人去吃饭不用给钱。然后,有个倒霉的樵夫遇到了夏萍。

夏萍又一次吃了个饱,可让人恼火的是,这次又被小二拦住要钱,不过这次夏萍没有倚仗高深的武学修为结账,因为有个倒霉的樵夫结了账。

离了客栈,再到山间,夏萍冲樵夫吼道:“怎么还是要给钱!是不是你的问题?”

樵夫一脸哭相,道:“姑奶奶,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啊。“

夏萍道:“那我和讨厌鬼吃饭怎么不用给钱?”

樵夫道:“那就是讨厌鬼给了钱。”

夏萍恍然大悟,道:“你还有钱吗?都拿出来。”

又值三更,襄州,齐家。

香帐之中,齐音被噩梦惊醒,伸出右手,虽未掌灯,但她依然能清楚地看到手心那块黑斑。

那日,齐音与司马问交手,重伤昏迷不醒,没有人知道她做了一个噩梦。在梦里,齐音看到的只有无边血色,她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正贪婪地吸血,吸着一个人的血,那人在挣扎,一直挣扎,只是力道越来越弱,直到挣扎不动时,已只剩下一层枯皮包着骨头。

梦到此处,齐音惊醒,发现四周黑漆漆的,而且还很窄,最不妙的是旁边还躺了个人。

齐音下意识地用力往外一推,然后她摸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东西,她旁边是人,她摸到的自然是人,只是这人摸上去像极了梦中被吸干了血的皮包骨。

过了一会儿,齐音又壮足胆子探出手又摸了旁边那人一下,没有错,就是梦中那种被吸干血的皮包骨头。而且,她推那人时就发现黑剑在自己手上,带着剑鞘的,不然推人的那下得把人切成两截。

刚开始齐音没敢轻举妄动,待得久了,她发现这个很窄的地方是密闭的,上边可能是盖子,抬手就可触到,她还发现上边的盖子是可以挪动的。

齐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到这儿来,所以她没有马上就挪开上边的盖子,而是等了一会儿,确认周围没有人才挪开盖子,跳了出来。

齐音提剑四望,周围虽挂了许多白幡,且夜色漆黑,但这一门一窗她却是再熟悉不过,这是齐家大院的一间小屋,回头再看刚才很窄的地方,竟是一口棺材!难道她死了?

齐音还没想通是怎么回事,就觉手中黑剑一抖,一声喝叱脱口而出:“谁在那!”

齐音赶忙把推开的棺材盖子盖上,正欲走,“砰”的一声,一个人踹开房门。

那人见是齐音,惊疑道:“三姐?”而后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呼:“三姐醒了!三姐醒了!”

那人喊完话,又回到小屋,向齐音道:“三姐,你才刚醒,不要乱跑。”

齐音笑道:“小齐芳在这儿做什?”

那人正是齐芳,比齐音小上五岁,天性单纯,平日里和谁都处得挺好,尤其是齐音。

齐芳闻言神色变得黯然,略带哭腔道:“我来给族长爷爷他们守灵。”

齐音也是神色一黯,搂过齐芳,轻轻着拍她的背心。

很快,一个人把齐音带了回去,是齐音的母亲周素琴。至于其他人,小辈们被长辈喝住,齐家异变,长辈们都有得忙,连齐音的父亲齐严都没能来看看齐音。

待所有人走后,齐芳走到齐音进过的棺材前,推开盖子,然后在她往后的三日光阴里,做梦都能吓醒。

回去后,齐音很快就睡着了,周素琴还当是她的伤势还没恢复过来,有些累了。殊不知齐音半点睡意都没有,等周素琴走后,又起了来,虽然屋里漆黑,但她还是能清楚地看到右手心的那块黑斑。

今夜,齐音又做了那个噩梦,惊醒,伸出右手,无灯,却能清楚地看到那块黑斑,她已能肯定,因为她吸了别人的血,所以才有了黑斑。

同是三更,安北都护府,世家。

世临躺在屋顶,枕着手,望着天,天上无星无月。

世临身旁躺着的是月无辉送给他的五色彩剑,当他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拔出彩剑的时候,心里把月无辉骂了个遗臭万年。

和其他五大家族相比,世家很安定,族长和几位长老的死并没有多大的影响,新任族长世庆天很快稳住了局面。

世临此刻很是烦闷,彩剑拔不出来,聊胜于无,但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吸引了。

世临回家族的第二天,他父亲世桥就把彩剑要了去,当天晚上,世桥病倒了,至今未愈。再之后他的堂姐世绮、堂兄世追、大伯父世笑、爷爷世庆高等亲戚也纷纷借剑观摩,然后病倒,都是至今未愈。

彩剑几经转手又回到世临手里,依旧拔不出来,但名声却已如齐音的黑剑一般传遍六大家族,不同的是,齐音的黑剑只有地位达到长老或在这之上的人才知晓,而世临的彩剑却是人尽皆知,大概是长得漂亮的缘故。

“这是我的,只能属于我!”世临每次触到彩剑都有这样一个感觉,他的烦闷也在于此,他不愿别人碰彩剑一下。不知为何,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想把彩剑据为己有,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还好,现在没人敢碰彩剑,天下太平了。

望着天,世临心里想着有关彩剑的种种,若说还有人对彩剑没有企图,那就只有月无辉了吧,不然也不会把彩剑给他了。

世临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去找族长,不是因为彩剑,而是因为前族长世庆云让他去做的最后一件事,那件在世家只有他和世庆云才知道的神秘的事。

世临没有忘记,世庆云说过,那件事关乎六大家族的存亡,可惜没等他回来,世庆云就遭了司马问的毒手,他知道世庆云一定留了后手,可他至今都未得到世庆云留下的任何线索。

世临知道,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变故,而据他近日的观察,新任族长世庆天最是可疑,这便是他明日去见世庆天的原因所在。

就这样,世临望了一晚夜色,待得日升,公鸡打鸣,微风吹拂,略带寒意,又是一日好风光,世临面上并无倦意。

世临正欲起身,就有一人闯入眼帘,进了他的院子,是他的二伯父世苦。

世临问道:“伯父,找小侄有事吗?”

世苦抬头一看,望见世临立于房顶,便道:“族长找你,快去破军堂。”

世临道了声:“就来。”心里却冷笑道:“巧了,还省得我去找你。”

破军堂是世家重地,族长与长老议事之地,一般子弟进不得,其余五家中都有一个能比肩破军堂的地方,比如乔家的武曲堂、陈家的禄存堂、夏家的巨门堂……

破军堂内,一张三丈长五尺宽的长桌对门正摆,世庆天高坐族长之位,世临推门而进的时候就只看到这些。

世庆天虽已年过花甲,可面相却似个四十余岁的精壮汉子一般,皮色黝黑,着身粗布褐衣,粘得有泥,草鞋倒是新的,大概刚耕了一会儿田地。

世庆天道:“来了就坐下吧。”

世临关了门,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道:“五爷爷找我所为何事?”

世庆天道:“你很清楚,不必多说。”

世临心头一颤,抬手拿起彩剑道:“五爷爷是说这把剑?”

世庆天道:“此剑乃不祥之剑,你以后要多加小心,最好是放在家族里不要再碰,当然,怎么做要你自己的意思。”

世临道:“侄孙明白。”

世庆天道:“好,闲话不多说,把玉饰给我。”

世临面上故作疑色,问道:“什么玉饰?”心里却道:“看来世庆云的确是留了一手准备,只是不知怎么落到了世庆天的手里,或者本就是让世庆天告诉我,只是他起了异心。”

世庆天道:“我大哥遇害前是不是让你去做了一件事?”

世临故作一惊,道:“您知道了?”

世庆天点点头道:“把玉饰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