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无言,即是审判(三)

“是什么人敢欺负我祁连仙门的弟子?”一个威仪动听的声音顺着耳朵进到谭非心间,炸响如雷。两行血从谭非耳中流了出来。

谭非全力抵挡压力,无从分心施展心镜,勉力抬头望去,远远望见一个女人行来。女人身后一左一右跟随的人谭非认得,是他今日在云苍英杰坛见过的莫无声和宫无敌。

女人身边亲切相随的一个人,谭非也认得,而且在南家与他见过不少次,却是让他意想不到的南天云。

女人似乎自远处来,却转眼进院,挥手一道仙光笼罩燕无神等人,瞬间恢复他们的损耗,但是那几个本命法宝被烧毁的弟子却是无法恢复,日后修行只怕也难上了千百分。

女子面色蒙上了一层寒霜,冷冷望着谭非,道:“你毁我门弟子本命法宝,伤其真身真魂,还当以命偿还。”说着,素手轻挥,一道仙光挥出,直取谭非。

谭非能感觉到,那道光能要他的命。

一张缺月般清美的脸,一双秋霜般冷的眼,两只垂柳般轻柔的柔荑,一张凝脂般皓旰的皮囊,一只镶在明玉中的鸾凤金钗,一袭月白玉凤裙,一对金玉织错轻镯。女人是绝美而威仪的;白色仙光是夺命的。

一朵五彩火焰莲花飘旋落下,转一转便将白光转作虚无,也转走了谭非身上的压力。

五彩火焰莲花绽开,五彩神光四射出去,青山真人自莲花中显出身形。跟着谭非就听见南见愁道:“嫡母大人请息怒,这位石少侠是高人弟子,暂留南府,不知何事与仙门弟子起了争端,还请不要与小辈计较。”

谭非望去,只见南见愁带着文秀真人、玄毒真人、金眉仙子与织丝仙子过来,对女人行了后生礼。但是四妖并未见礼,凭他们的修为,也放不下身段去与女人行礼。

这女人正是南家家主南逢敌正妻,祁连仙门司仪长老高绮。

高绮望着青山真人,眉目微眯,婉声道:“见愁儿,仙门弟子,可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南见愁道:“嫡母大人,何不先问问缘由,也好断个是非道理。”

青山真人望了望装起不来的紫髯,眼皮一抽,装着样子弹出两点五彩火星,落在紫髯和天霸身上,然后它们便自由了。

天霸扇起翅膀飞到谭非左肩,对着高绮叽叽乱叫,声音生气不满;紫髯“喵”的打了个哈欠,跳到右肩,又接着睡觉。

高绮别有意味地瞥着青山真人等五妖,道:“见愁儿,几日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收了这几个人模人样的奴才,就想来管我的闲事?”

南见愁作礼道:“小小妖物,让嫡母大人见笑了,只是凡事都要讲个道理,若是嫡母处置了石少侠,最后却发现是仙门弟子有错在先,岂不是辱没了祁连仙门的名声?”

燕无神叫道:“长老,我们没做什么,只是想与他切磋一下,他就放那种怪火烧我们,还把言师兄养了十年的金毛雕烧死了。”

高绮目光不转,问道:“无忧,他杀了你的金毛雕。”

那姓言的仙门弟子法名正是叫作言无忧。

言无忧道:“长老,燕师弟说的句句是实,那姓石的小杂种嚣张跋扈,我们好言相邀,他却多般羞辱,还使那种紫色妖火,说要烧死我们。”

高绮瞥了谭非一眼,望着南见愁,道:“你听清楚了,是这小子恃强逞凶。”

南见愁道:“嫡母大人,那只是燕道友一面之言,不足以信。”

高绮目光一眯,悠然道:“你是说,我祁连仙门的弟子,都是欺世盗名之辈喽。”

南见愁恭敬一拜,道:“见愁不敢,只是争端之事,不可听人一面之言。”

燕无神道:“长老,不要听他胡言,我等不敢欺瞒长老。”言无忧等仙门弟子纷纷附和。

南天云道:“娘,大哥说得也有道理,不如问问青松院的的人,他们不是石少侠的朋友,也不是仙门的弟子,想必不会说些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这四个字,语气有些重,青松院的食客都听到了。

高绮看向院中最狼狈的两个修士,问道:“你们两个,说说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当然是彤晋钰和兴云道长。

谭非表面不显,心里已经笑出了声,暗道:“你问谁不好,偏偏问他们。他们可是被燕无神欺负得惨了,一定会添油加醋地把燕无神说成地痞无赖般的人。”念到此处,他得意地看了燕无神一眼,想道:“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彤晋钰和兴云道长面色愤然,口微微张,正如谭非所想,就要慷慨出言了。

彤晋钰道:“前辈,确如贵门弟子所说。”

兴云道长:“谭非张扬跋扈,只因我等走路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便大打出手,若不是仙门弟子仗义出手,我等已死在他手下了,在场所有道友都可作证。”

青松院的修士纷纷道:

“前辈,确实是谭非要打杀彤道友和兴云道友,我亲眼看见的。”

“我也看见了,但是石道友实力向来狠辣,我修为低微,不敢去帮两位道友。”

“是啊,石道友蛮不讲理,谁不服他,轻则打得骨断筋折,重则废除修为,我们受他欺压时日已久。”

……

“不错,”彤晋钰抬起头怨恨地盯着谭非,悲怆叫道:“石道友,我等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下此狠手!”

谭非愣住了。

高绮望着谭非,道:“现在,你还有何话说?”手上仙光微微亮,已准备要取谭非的性命。

南见愁叹了一声,道:“嫡母大人,石少侠的法宝和须弥戒是他师父送给他的宝物,想必能入您的法眼。”

这是玉如灵曾经交待他的言语,她说:“如果有一天,石头遇到连你都没办法的人,就叫那个人看石头的须弥戒和紫熬刀。”

高绮看去,见谭非的银色须弥戒和黑色大刀果然不凡,神识放出体外,仔细查探,探到紫熬刀时,面色一变,向谭非问道:“你是何门何派的弟子?师父是谁?”

谭非心中一动,想起玉如灵曾经交待的言语,道:“我师父不许我透露门派与他老人家的名号。”

玉如灵曾说:“石头,如果有人问你师门,就说你师父不许你说出这些消息,让别人把你当成某位世外高人的弟子,便不敢轻易动你了。”

高绮细思一会,寒霜般的冷目盯着谭非,道:“既然是前辈子弟,便不归我仙门管教,这次就这么算了,但是若有下次,我也只好僭越前辈,代为教训,你记住了吗?”

谭非只觉得她眼中射出的目光,比寒霜更寒,心里一个寒颤抖出毛孔,强自支撑一股傲气,道:“记,记住了。”

高绮道:“走吧。”

仙门弟子都随她离去。南天云留在最后,向谭非道:“石兄,事情我们可以不计较,但是仙门弟子的损失得算在你身上,仙门弟子大都勤俭,身上没几颗灵石。”

“灵石”二字,他咬得有些重,应是意有所指。但是谭非心里只想:“祁连仙门个个法宝非凡,哪里会缺灵石?”根本没去会他的意。

南天云别有深意地望着谭非,很快发现他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面皮一抽,深咳一声,又道:“我记得石兄有一千颗灵石。”

谭非闻言,终于知道他要什么了。谭非初至南府那晚,不识灵石品级,向南见愁显露了一千颗神品灵石,是无价之物。谭非心想:“原来他一直惦记那一千块灵石,亏他还是堂堂南家家主的儿子,这点灵石也要惦记,心肠真是比母鸡还小。果然,这世间只有我才是有大风度的人。”

南天云望着谭非,虽然颇有一种不给灵石就不走的气势,但是身为南家的少爷,极有可能继承传家之位的人,吃相不好显得太难看,眼角一抽,道:“石兄有闲,记得把灵石送过来。”说完,便欲离去。

谭非轻叫道:“南少爷,一千灵石是不是太少了,值不上贵仙门弟子的法宝,我出一千零一块灵石好了。”

南天云身子一震,赶上仙门众人,一同离去。

南见愁松了一口气,道:“石兄,一千零一块灵石和赔给祁连仙门弟子的法宝,我帮你准备。”

谭非道:“不必了,也就是几件宝物而已,我身上多的是。”

南见愁道:“石兄,你不知仙门喜恶,宝物还是我拣选为好。而且,这涉及南府与仙门的因缘,石兄不喜算计,若想安心,还是不要把自己送进来为好。”

谭非眉头一皱,南天云、南家的奴仆、南家的食客、南天云之母、祁连仙门的弟子,与南家有关的似乎都让他觉得恶心,心里不愿欠南见愁什么事,不愿承南见愁的情,道:“我在百骨宫得了什么宝贝,你大概都清楚,从这里面拣几件送去便好。”

南见愁是个聪明人,明白谭非的心思,也不强求,道:“如此甚好。”

青松院众食客见祁连仙门的前辈仙子离去,害怕谭非报复,哪里还敢留下,早在南天云还在与谭非索要灵石时,就走了个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