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在小驴坡上,虞怀简站在大队长身边,安安静静的垂着脑袋。几缕碎发垂下来,看不清眼神。

大队长说:“虞同志作为我们重点关注的对象,更应该时刻警醒,时刻检讨,绝不犯错,绝不能愧对群众的信任和栽培!这一次打架影响极其恶劣,对孙裕同志造成极大的影响,破坏我们的团结和和谐。不过虞同志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做出了自我检讨,在此大家的批评。”

大队长还是比较温和的。

前些年的检讨,要比这个时候更加激烈,也更加难熬得多。发展到如今,大家已经对此有了分工明确的流程。

大队长讲完话,等着虞怀简自我陈述错误,然后群众再把准备的臭鸡蛋和臭菜叶都给扔上去,如此就算完事。

不过这年头,凡是吃的都很珍贵,就算臭鸡蛋臭菜叶也是粮食,人吃不了还能给猪吃,给家禽吃,他们也不舍得多拿,手上随便拎点过来,意思意思一下,不会再像以前扔得那么激烈,那么真情实感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虞怀简自我陈述错误。

虞怀简缓缓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围观的人,扫到前头的周满满时,原本就显得白皙的脸更加一丝血色也无。

她哭得好惨啊。

默不作声的掉眼泪,作势要冲上来。

不过好在有周萍拉住她,没得逞。

虞怀简这个时候居然安心了。

虽然很不想让她看见,但是——

“我——”

“诶哟,”有人突然冲上台来,打断了他。

虞怀简一怔,随后抬眸看去,发现居然是周萍。

所有人都愣住,不明白这是哪一出。

周萍心里也是怵得很。

看闺女哭得那么惨,她心里不忍啊。

虽然不待见虞怀简,但还能怎么办呢?刀山火海都得扛下来。不然闺女哭了,她也心疼。

她扯着嗓子喊道:“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打架明明是两个人的事情。怎么要检讨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了?孙裕不该检讨吗?还是说组织对孙裕有什么优待?”

大队长哪敢认啊,这可是思想作风问题,立即道:“是虞同志的问题比较大些,他的错误更加严重。”

“所以孙裕有错误,但是错误小些,就可以不用检讨了?”周萍那张嘴不知道和翠花大战过多少回合,怼起大队长来,完全占上风,“要说检讨,虞怀简不是早早的就检讨了吗?他一开始就说自己错了,认错的态度非常诚恳。而且群众都已经谅解他了不是吗?”

周萍指着当时在晒谷场的几个人,问:“你们当时不是说了没事?这不是原谅吗?他已经完成了检讨,你们为什么还要逼人家?你们说给人家改过的机会都是放屁吗?”

被指到的那几个人,缩着脖子,硬着头皮点点头,“他、他是认错了,我们……我们表示理解。”

当时他们也没想到要开教育大会啊。

打架这种事情,也不少见,大家当热闹看看也就过去了。

现在问起来,他们也不敢说谎。要是有人举报揭发他们说谎,那他们也是要被教育的。

周萍听了,一拍手,“群众都表示理解,大队长你还让他检讨什么呢?”

大队长气疯了,梗着脖子道:“你这是胡搅蛮缠!你再胡闹,你也得给我来检讨!”

“行啊!”周萍皮糙肉厚,当下就坐在地上哭,检讨道:“主席,我向你忏悔,我今天没有念您老人家的语录,我大字不识几个,我背不下来啊。但我们家可是很有觉悟的,我们会坚定不移的跟党走,一切都听党指挥,倾听您的教诲。我错了真的,我向您老人家忏悔,以后抢水,我们再也不掺和了。我家那几个儿子和隔壁村的逞凶斗狠,这是犯罪,是过错啊!我们以后一定做个好人,再也不参与这种事情了。”

周萍说得真情实感,大队长冷汗却都冒出来了。

要说周萍最大的功绩是什么呢?

是每年旱季的时候,和隔壁村的抢水,她自己,包括她家的孩子,永远是冲在最前头。

这家人都剽啊,不要命似的,没人能抢得过他们。

他们不止一次成功拔下隔壁村的水阀,成功开坝。

有水了,庄稼才能活。这关系到收成,关系到全村人的肚子能不能填饱,关系到他能不能受到表扬,会不会升职。

这关系到所有人的利益啊。

现在她说不抢水了,这怎么成呢?

大队长立即道:“这、这怎么能一样呢?好了好了,你已经检讨过了,就不要来掺和了。”

村民比大队长更慌张。

抢水的时候,那都是打红眼,平时跟隔壁的哥哥弟弟叫得亲热,该打的时候就得打。周萍要检讨,他们也得检讨啊。

于是乎,有人便喊道:“是啊是啊,这怎么能一样呢?你这是为村里做贡献,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对啊,这怎么能说是错误呢?”

“我们都表示谅解。谅解谅解。”

一群人附和着,你一句我一句,形成有史以来最和谐的讨论浪潮。

周萍冷笑道:“都是打架,有什么不一样?我可是很有觉悟的,绝不因为自己犯的错误小一些就逃避检讨!”

人群中静默了片刻。

“我们全家人对虞怀简同志表示谅解。”

“他认错的态度非常诚恳,我们看到他改过的诚心。”

“我们决定要向虞怀简同志学习,时刻监督自我。”

“……”

虞怀简同样迎来有史以来最和谐的教育。

他都还没开口,人家就表示谅解。

心中发暖,他低眸看一眼周萍,眼眶有些发热。

虞怀简结束了检讨,台上只有大队长一个人尴尬的站着。

他往四周看了一眼,暗暗抹了一把汗,想了想这会开都开了,不能就这么无疾而终。

何况周萍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于是大队长开始喊话孙裕:“请孙裕同志上前来自我检讨。”

一声高喝,把还在震惊不忿中的孙裕惊醒。

孙桂菊也是吓得不轻,本是来看热闹的,哪想火居然烧到他们身上来?他们成分好,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批、斗他们了?

孙裕四肢僵硬,被人推上台去。

他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耳朵里轰轰作响,面上青一阵紫一阵。被人以批评的眼光扫视着,对样样都是最优秀的他来说,是最大的侮辱!

孙裕耳朵里几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孙裕同志,孙裕同志!”大队长见他呆愣愣的站着,心中有些不耐,催促道:“请进行自我检讨!”

“我——我不知我做错了什么。”

孙裕是真的不知道。

明明虞怀简才是坏分子,他检讨什么?

孙桂菊看了心中发痛。

儿子那就是她的命啊!她儿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不行,她得给儿子撑腰!

想起刚才周萍那种撒泼打滚的做派,孙桂菊虽然打从心底看不起,但也只能有样学样。

孙桂菊也扑上去,大喊道:“大队长大队长!我儿子他没错啊!”

所有人都看向她。

大队长眉心一皱,心中已经很是不耐了。

接连两次检讨都被人搅和,这让他这个大队长的威严受到挑战。

他阴着脸说:“你有什么理?”

“我、我——”要说周萍刚才是有理有据的胡搅蛮缠,孙桂菊就单纯是在胡搅蛮缠了,“总之他就是没错!错的是虞怀简又不是我儿子!”

之前周萍说虞怀简态度诚恳,大队长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有了孙裕一做对比,那区别立马就出来了。

让她说理,她屁都放不出一个来。

大队长的心情一下子降到冰点。

孙桂菊这是什么意思?说他诬陷人了?

大队长厉声道:“孙桂菊同志!注意你的态度!”

“虞怀简同志是有错,但是他知错认错,并且态度诚恳,群众都表示谅解。孙裕同志也有错,错不分大小,只要有错,就该检讨!这就是你们认错的态度吗?我没想到,你们居然是这种冥顽不灵,不听教导的顽固分子!”

顽固分子,这可是很大的一顶帽子了。

孙桂菊脸上的血色尽失,没想大队长翻脸这么快。

“大队长,我——”

“你留下,一起接受检讨!你对组织的态度很有问题!”

孙桂菊脑子也轰的一声,别的声音听不见了。

她几十年尽心维护的清高和形象,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大队长说她是顽固分子!

她要被教育,被批评被批、斗了!

孙裕回过神来,怒道:“大队长,这和我妈没有关系!何况我也没有错!”

本来不想让周满满那么难堪的,但现在他要揭发他们两个人的奸、情!

他要揭发他们!

孙裕怒不可遏,“我亲眼看到虞怀简和周满满两个人搞不正当男女关系!他们才是作风败坏的人!他们不检点!虞怀简勾引我的未婚妻,他是——”

话还没说完,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比所有检讨的声音都要响亮。

周萍又冲上去了。

她阴着脸,一双眼睛眯起来,藏着点狠毒的神色,阴冷冷。

谁搞她闺女,她跟对方拼命!

孙裕被打懵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甩他耳刮子!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气得眼眶发红,怒问:“你干什么?”

“我在‘教育’你!”周萍冷笑道。

对了,‘教育’是可以动手的。

孙裕他正在接受教育改造。

早前,这种会弄出人命都有可能。

就是近些年来,温和了,人们都快忘了以前的惨烈。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居然没人说周萍的不是。

周萍立即趁热打铁,怒道:“你个王八犊子!你态度有问题!思想有问题,你还敢诬陷我闺女!谁不知道你和我闺女已经退亲了?退亲了你还想怎么着?还让我闺女给你守寡啊?你是不是住海边?管这么宽!你保不齐是嫉妒虞怀简才找人家打架的!你居心不良!”

“我——”

“闭嘴!”周萍对他啐一口,吐口唾沫,“接受批评的人没资格为自己辩解!就你这种觉悟,给我提鞋都不配!”

孙裕眼都红了。

脸上被扇的地方疼,却疼不过心中被侮辱的气愤!

如今,竟也轮到他来接受这种庸俗而无知的村妇来教训他!

周萍说他诬陷,说他思想不端。

孙裕为自己辩解,但是没有用。

他现在说话,已经没有以往的信服力。当他站在这里,他就是一个天生的犯人,没有任何权利!

孙裕吭哧吭哧粗喘着气,任凭周萍怎么怒骂,都只能强忍着骂不还口,大不还手。

孙桂菊急红了眼,想护着她儿子。可她忘记她现在也正被教育,一旦有动手的倾向,就立即被人压住,动弹不得。

接着就有人把提溜来的臭菜叶臭鸡蛋扔上来了。

带都带了,总不能给拿回去。

孙裕懵了,同时心中更有暗恨滋生出来。

他受的一切苦,都是帮虞怀简受的!

那个杂种,凭什么!

教育还在热火朝天的进行,但这一切,跟周家的人都没什么关系了。

周萍从人群里钻出来,一眼就看见周仓。

周满满不在他身边

“妈,妹妹不见了。”周仓哭丧着脸,“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回过神来,她人就不见了。”

“那还不快去找?!”周萍拔高声音。

可周仓刚转过身,又被周萍叫回来。

她面上满是疲惫的神色,“不用了,回家去。”

“可妹妹……”

“不用管了,会有人送她回来。”

周仓一知半解,乖乖随周萍回了家。

而此时,周满满走在河边,一边走一边抹眼泪。

她身后照例跟着一条小尾巴。

小尾巴像影子似的,她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两人都默默的不说话,耳边只余下周满满轻声抽泣的声音。

“你别跟着我。”周满满道:“我现在不想见你了,你走吧。”

分明是赌气的,语带哭腔。

虞怀简当然还是没有走。

周满满不是个爱哭的人,但虞怀简总是能轻易戳到她的泪点。

委屈的,愤怒的,伤心的,还有心疼的。

周满满走得累了,坐在河边的一颗岩石上。

这条河不大,但是水势比较湍急,当旱季的时候,这水都会少一大截。上游蓄水的时候,下游几乎能露出河床来。

甜枣村在下游,抢水抢的就是这儿的水。

她抱着膝盖,默默的流了一会儿眼泪,继续说:“老班头说的是对的,你也是对的,只有我是错的。我不该缠着你,给你带去麻烦,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我如果知道——我如果知道——”

周满满说不下去了,捂脸。

虞怀简犹豫片刻,跟在她身边蹲下。

他说:“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错在把持不住。

明明说了好多次,再也不要找她了。

但其实,还是忍不住。

总有这样那样的理由。

虞怀简认命了。

这是他的命。

他和周满满中间还是隔着一点矜持的距离。从侧面看过去,她的侧脸带点婴儿肥,生气的时候微微鼓起,让人很想捏一把。

脸上还挂着泪痕,可爱又可怜。

虞怀简喉头一动,哑声道:“你很好,你妈妈也很好,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周满满突然转向他,问道:“如果刚才我冲上去和你一起接受检讨,你是不是就能做我的上门女婿了?”

“什、什么?”虞怀简傻住了。

“如果我像我妈妈那样勇敢,我是不是就可以娶你了?”

“不可以。”虞怀简脑袋轰的一声,听到的这句话给他的震动比任何话语都要大,耳朵一直循环着上门女婿上门女婿,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最后的理智在提醒他挣扎,他哑声道:“你不能跟我一起上台。”

周满满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要崩坏。

她哭道:“不可以,是不嫁给我,还是不可以跟你一起上台?”

“都、都不可以。”天知道他差点就点头了。

周满满怒道:“那你还跟来干什么呢?你个胆小鬼,你是懦夫,你还没我妈妈勇敢!你就不能大声的跟孙裕说,跟所有人说,你想跟我处对象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还是你不喜欢我?”

虞怀简惊得嘴巴半张,第一次发现她竟是大胆得要命。

这、这……怎么说呢。

听那些露、骨的话,他真想把她嘴巴捂住。

不害臊。耍流氓。不正经。

但他还想听……

“我知道了,你就是不喜欢我。”周满满哭得更可怜了,她猛地站起来,嘀嘀咕咕,一边嘀咕一边哭:“我失恋了,你可以啊,你把我甩了。我以后再也不想理你了,你走吧,我们好聚好散吧。婚都给你求了,理都不理我,你怎么这么金贵啊?你看看除了我这么哄着你,还哪个姑娘这么掏心掏肺的对你。过了我这个村儿可没别的店了。”

她傲娇的把头一扬,怒道:“以后远离我五米之外,我可不想再让你受到牵连。”

说完就要走。

但走出没几步,为了表明她的决心,周满满突然脱下一只鞋子,扬手扔进河中。

在夜色中,河面在月光的照耀下,闪耀出点点星芒,兜着天上的月亮星辰,无比迷人。

周满满的鞋子“砰”的一声,落入水中,看不见了。

她对他说:“看见了吗?那是我跟孙裕定亲的时候,他送给我鞋子。我和他退亲了,现在看到他我就像看到仇人一样。我可是很有原则的,以后我也会那样对你。”

周满满想,这一次,他要是还不表态,她就真的再也不理他了。

她坦坦荡荡,虞怀简畏畏缩缩,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虞怀简定定的看着她,眼眶的红色即使在夜色中看着也很分明。

看着看着,周满满几乎以为他要哭了。

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就见他突然把上衣给脱下。

……??

周满满一呆,跟不上他的脑回路,“你、你要干什么?”

虞怀简却没理她,一个猛子,扎进了河里。

“……”

周满满愣住,接着跺脚。

他在干什么?

大晚上的,当着她的面游泳吗?

周满满又被气得想走,但又放心不下他,只得留下来。

只是等了一会儿,没见他有上岸的动静,渐渐的急了。

周满满急切道:“虞怀简?虞怀简你没事吧?你在哪儿,快上来!”

叫了几声,没有反应。

河水偶尔拍着岸边,发出一点响动,压根分不清是人弄出来的动静还是水流声。

周满满吓得带上哭腔,怕他出事:“你快上来!我不生你的气了!你上来!”

这个狗男人到底在干什么啊!

周满满差点也想下河,但想起她不会游泳!

她骂道:“你这算什么意思?只许你拒绝我,不许我拒绝你,我拒绝你你就寻死觅活的吗?你是不是个男人?要是再不出来,我以后真的再也不理你了,我说的是真的——”

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周满满瞪大眼睛。

因为在她的骂骂咧咧声中,虞怀简从河中冒出一颗脑袋。

他出来了。

虚惊一场。

周满满气得挖了把泥巴要扔他。

虞怀简不闪不避,直直向她游过来。

凑近一瞧,看到他手里拿着她刚刚扔下河的鞋子。

“……”周满满所有的话都咽回去了。

她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半晌后破涕为笑,骂道:“笨蛋!你又被我骗了!这压根不是孙裕给我的那双。和他退亲的时候我就还回去了。”

虞怀简低声道:“我知道,你穿上吧。”

递给她,周满满没接。

她就这么直盯盯的看着他。

直把虞怀简看得面红耳赤。

顶不住了,虞怀简低下脑袋,盯着手中的鞋子发呆。

她的鞋子和他想的一样,很小。就跟他的巴掌差不多大。

她的脚要塞进这小小的鞋子里,指不定会很疼。

虞怀简的目光又落在她赤着的脚上,耳尖渐渐红了。

裤脚底下露出五个圆润可爱的脚趾,皮肤很白,脚板也很纤细。难怪干不了什么活,这压根就不是干活的身子板。

他想得有些走神,冷不丁肩膀挨了一脚。

虞怀简一震,没明白过来,刚才还半缩在裤脚底下的脚,这一刻怎么就踢在他肩膀上了。

脚心细腻的皮肤触及到他的,简直像点火似的。他感觉被她踩住的地方燃起了一簇簇火苗,燃遍他的全身。小腹处的邪火更是前所未有的旺。

他难受了。

虞怀简脑子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一抬眼,看见她又哭了。

怎么这么能哭。

想安慰她,但是下一刻就被劈头盖脸的骂。

骂人的时候,也是娇声娇气的,猫叫似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虞怀简甚至想让她骂得更大声一些。

周满满说:“虞怀简你怎么这么狗?你为什么光做不说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像刚刚那样,把她吓个半死。转头,乖乖帮她把鞋子找回来。

有时候把人气个半死,有时候也很会哄人开心。

虞怀简一动唇,又被她喝住。

“行了,不必你说,我也知道你想什么。”周满满又气得踢他一脚,虞怀简保持半跪的姿势蹲在她面前,正好能任她为所欲为。

“你肯定又在想,不能拖累我不能连累我你是垃圾你是混蛋你是坏分子你不娶媳妇你要打光棍你不能跟我说话不能和我在一起巴拉巴拉巴拉……得了吧,我告诉你,你想的这些我完全不在意!你以为我是哄你开心的吗?才不是!”

“可、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虞怀简一半酸涩,一半甜蜜,简直要分裂了,他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你看上我什么呢?跟着我会受苦的,会受苦的。以后你会后悔的,我不想你后悔。”

周满满瞪他,“是啊,我怎么就看上你呢?木头!王八蛋!是了,你是什么都没有。但就算你什么都没有,我不是说了我娶你吗?我养你啊!而且你不是还有一张好脸吗?干什么这么瞧不起自己?”

虞怀简又惊得呆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双眼蕴含着翻滚的情愫,嘴唇却又克制的抿起。

周满满踩在他胸口上,破罐子破摔了,“是,我庸俗,我流氓,我不正经,我就爱你这张脸。你满意了吧?我这么肤浅,我就爱长得好看的!”

虞怀简倾下身来,稍微靠近她一些。

半晌无言。

尴尬。

周满满是尴尬的。

她头脑一热,怎么把什么都说出来了。

但他也……也太没反应了!

周满满气道:“你是狗吗?你不会说话吗?你吱一声!”

“汪~”

“……”

周满满瞪他,气笑了。

她想把脚收回来,却被他扣住。

虞怀简手中扣着她的脚,也不过是和他手掌一般大小。

小巧玲珑,脚趾微微蜷缩起,白嫩又可爱。

虞怀简简直爱不释手,他下意识轻轻捏了捏,低低道:“跟着我你会受苦的。你真的不会后悔?”

周满满害羞得脸色通红,感觉被调戏了一般。

但他这个木头。怎么会呢?

她鼓起勇气道:“我现在要是放过你,我会当场后悔。”

“你妈妈——”

“就算我妈妈棒打鸳鸯,你就不能为了成为我的上门女婿而努力吗?”周满满踌躇满志,“什么都没有,没关系,我养你,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虞怀简笑了。

他低叹一声,把她脚底沾上的野草擦拭掉,帮她把鞋子穿上。

每一个动作都特别的认真细致。

他说:“以前老班头跟我说,我不能处对象,会耽误人家姑娘,没人会愿意跟我受苦。”

“我——我也不想受苦。”周满满咕哝,“但如何是跟你的话,试一试也没什么。”

“我成分不好。”

“不是什么大问题,等以后就会好了。”周满满保证道:“以后就不会这样了。你一定不会一直都这样的。”

虞怀简这一次沉默了很久。

他脸上还带着今天和孙裕打架时带上的伤,就横在脸庞上,看着特别碍眼,也很心疼。

凑近了一瞧,周满满才发现,原来他的眉心有淡淡的川字。

那应该是他时常聚眉留下的痕迹。

好看清冷的眉眼底下,是看不见的愁苦。

想起初次见是,他那浑身是刺,对她的示好百般拒绝,远离她的模样,心中更是难受得不行。

今天晚上这样的事情,他一定不是第一次经历过的。

以前她都没有见过,真不敢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

周满满越凑越近,越凑越……失去理智。

然后,她把虞怀简给非礼了。

先是在他脸上的伤口上轻轻的一吻,带着疼惜,随后又移着向下,轻啄他的唇瓣。

很软很软。

许是刚刚才水里出来,他身上的温度要比她的冷一些。

周满满温热的手攀上他的肩头,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身体猛的一震。

虞怀简也是浑浑噩噩,身上所有的感观此时只剩下唇上温热的唇瓣。

像一个香甜软和的梦境似的。

真的发生了。

虞怀简鼻腔都是属于她的体香,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浓烈,像现在这样挨得近。

她真的太大胆。

也很流氓……

虞怀简遵循着本能,偏过头去,轻轻噙住她的嘴唇。

舌头轻轻一扫,带起一股濡、湿的感觉。虞怀简浑身像触电似的,身体都酥麻起来。

这味道他还未沉醉其中,下一刻,浑身却绷紧,睁开眼睛,猛地把她推开。

周满满懵住,差点摔在地上。

她生气的看向他,差点被气得飙泪,“你干什么?”

他拒绝了她!

虞怀简不知所措,手忙脚乱扶起她,又妄想保持距离,局促得不行。

他笨拙的辩解:“这、这不行,这是结婚才能做的事情!”

“……”周满满气着气着就笑了。

她定定看虞怀简几眼,然后起身,离开。

虞怀简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追在她身后。

见她只是埋头走路,委委屈屈的拉住她的手,发问:“怎么了?”

“你别碰我!”周满满道:“你再碰我,我就要怀孕了!”

“……”轮到虞怀简默默无言。

他想了想,虽然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生气。不过却顺势牵住她的手,低声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周满满“嗯”了一声,低笑。

到了村子口,两人不约而同的放开手。

周满满犹豫片刻,说:“我以后,会注意点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虞怀简心中一动,很想说不是麻烦,但最终忍住了。

这样也好。

偷偷摸摸的。

算是圆他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

等日后,她要是后悔了,没有人知道,对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虞怀简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身离开。

等回到家中,周满满才发现,周萍一直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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